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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象週刊
綜合新聞 12 12
8月底，印尼各地爆發大規模抗爭
浪潮，原本和平的示威集會，因警方執
法過當、政治判斷失誤與一連串悲劇巧
合，迅速演變為全國性的警民暴力對
抗。截至9月2日，這場衝突已造成至
少8人死亡、逾千人遭逮捕。雖然經過
數日徹夜騷動後，街頭氣氛逐漸趨緩，
但這場燒遍印尼全境的抗爭，卻成為自
1998年「黑色五月」暴動以來，印尼最
嚴重、也最令各界緊張的街頭政治衝突。
引爆群眾怒火的近因，是國會推動一
項爭議的議員津貼法案，以及一名無辜
外送員在示威現場橫死的悲劇。然而，
真正讓印尼陷入危機的根源，是十多年
來累積的社會階級落差與資源分配不正
義，加上在亮眼官方數據背後，實則早
已步步墜入的經濟困境與民主危機。
他在群眾面前被警察輾斃，
激怒全印尼的外送員阿梵之死
2025年8月28日傍晚，21歲的摩托計
程車司機阿梵（Affan Kurniawan），接到
了一份在雅加達市中心的外送單。他一
如往常準時取餐，輕巧地穿越水洩不通
的市區車陣，但在接近目的地──距離
印尼國會大廈只有1.2公里的本都安希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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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9月05日
2025年09月05日
2025 年 09 月 05 日 新象週刊 新象週刊 2025 年 09 月 05 日 13 13
不只是一名外送員之死
印尼全國示威怒火背後的政經危機
二號公寓（Bendungan Hilir II）──時， 上的這一單，而那一天也不例外。 期支付的方式，讓每名議員每月直接領
阿梵卻發現自己誤入了一場失控的警民 馬路上的警民衝突擋住了阿梵的去 走5,000萬印尼盾（約3037美元）。
街頭亂鬥。 路。當時天色才剛暗，駐守國會外圍的 然而，在不含住房津貼的情況下，
自8月25日以來，印尼國會周邊就持 鎮暴警隊開始發射催淚彈清場。憤怒的 印尼國會議員的固定月薪與各項加給，
續有大規模示威集結。參與者有的來自 示威者一邊往後撤退，一邊與印尼警察 每月就已可領取2.3億印尼盾（約1.3萬美
工會，有的是學運團體，也有人因網路 展開巷戰纏鬥。在刺鼻的煙霧與轟隆作 元）的基本收入。因此，這筆幾乎沒有
號召而響應上街。雖然抗議群眾輪番上 響的混亂人群中，阿梵只能帶著外送餐 請領限制的住房津貼，也被印尼輿論批
場，但彼此的訴求並不一致：有人痛批 點徒步穿越失控的街頭。 評為「國會巧立名目、變相為自己加薪
印尼國會通過的議員住房鉅額津貼涉嫌 根據目擊者說法，在亂軍之中，阿 17%的自肥條款」。
「自肥」；有人抗議中央政府為了強推 梵不小心被人撞掉手機，正欲彎身撿拾 儘管國會強調，議員住房補貼是反
全國學生免費營養午餐政策，而大幅刪 時，一輛警方的裝甲鎮暴車突然高速衝 映雅加達物價水準與國會議員待遇的
減高等教育預算，簡直本末倒置；有人 入疏散人群，直接撞上閃避不及的他。 「客觀計算」，但光是住房補貼就已相
憤怒於印尼經濟持續下滑，各地爆發大 5噸重的裝甲車在撞上阿梵後，一度停 當於雅加達地區最低法定薪資的10倍；
規模製造業裁員，政府卻不聞不問；更 下，但數秒後卻再次猛踩油門，不顧路 若再加上各種翻倍膨脹的出國訪察補
有人絕望於惡化的就業與發展前景，認 人尖叫與阻止，直接輾過重傷的阿梵。 貼，下議院議員的每月收入更高出一般
為若再不上街爭取改變，整個世代的年 儘管現場其他外送員連忙騎車將他送 民眾月薪的百倍以上。更糟的是，自年
輕人，都將繼續看不見未來。 醫，但阿梵卻在半路斷氣，傷重不治。 初以來，印尼中央政府與國會積極挪用
但這些憤怒的街頭怒吼，阿梵卻毫不 裝甲車上的7名鎮暴警察事後聲稱， 常態預算並推動增稅，不僅大幅縮減地
在意。自15歲起，他便因家中經濟拮据 當時之所以在示威人群中高速行駛， 方政府補助，各項社會福利與教育經費
而輟學打工。他當過保全、做過工人， 是因為自認遭到「失控的抗爭群眾包 也遭到嚴重刪減。於是，此消彼長的反
最後好不容易存下錢買了一輛機車，成 圍」，並強調現場有人向警車投擲汽油 差，更凸顯國會議員與庶民社會之間的
為成千上萬穿梭印尼街頭的摩托計程車 彈，因此急於脫離現場，還辯稱「我們 階級鴻溝與觀感脫節。
司機之一。就像他父親事後對媒體所 不知道有撞到人」。但現場目擊者則指 但為何印尼政府需要如此大動作地
說：「阿梵不是那種上街衝撞的人，他 出，在阿梵遭撞的瞬間，街上的人們已 撙節財政？背後原因正是現任總統普拉
沉默、和善，只專注於為身邊的人揮汗 經尖叫並以手勢示意有人受傷。更別 伯沃（Prabowo Subianto）野心勃勃、卻
奉獻。」因此，為了繳下個月的房租和 提，警用裝甲車在人群中高速行駛的行 充滿爭議的「全國學生免費營養午餐計
一家七口的生計，阿梵只專注於完成手 為，就算沒有撞上阿梵，也已構成故意 畫」。
危險駕駛、甚至蓄意殺人。 現年73歲的普拉伯沃出身印尼政治
當時是8月28日晚間7點25分，身穿 名門，早年投身軍旅，並成為獨裁者蘇
綠色外送服的阿梵被警車輾死的過程， 哈托（Suharto）的女婿。在蘇哈托掌權
全程遭路人錄影拍下。「警察殺人」的 時期，他不僅率兵為丈人南征北討，還
消息迅速傳遍全印尼，原本準備散去的 被指涉入東帝汶戰爭暴行。1998年亞洲
群眾，也因無法抑止的憤怒而重新集 金融風暴引發「黑色五月」暴動時，他
結，警民衝突更再度升級。不僅雅加達 更涉嫌綁架並殺害多名民運領袖，甚至
都會圈，印尼各地都傳出群眾包圍警隊 一度傳出拒絕接受蘇哈托下台而圖謀兵
總部、縱火破壞政府公署與交通設施的 變，最終因而失勢並被迫離開印尼。然
事件，甚至包括印尼財政部長與多名國 而，過去十年來，普拉伯沃捲土重來，
會議員的私宅，亦遭數千群眾攻陷洗劫。 重新收攏舊部，成為印尼保守派要角。
於是，在一連串的連鎖反應下，阿 2019年總統大選失利後，他選擇與競爭
梵生命裡的最後一份外送單，不僅讓自 對手佐科威（Joko Widodo）結盟，並於
己失去了生命，更引爆了印尼自1998年 2024年大選中如願當選總統。
「黑色五月」暴動以來最嚴重的街頭衝 普拉伯沃上任後，先是積極繼承前任
突事件。 總統佐科威的「金色印尼願景目標」，
印尼為何憤怒？國會議員的「自肥津 也就是要傾全國之力加速經濟發展，讓
貼」與學生免費營養午餐的連鎖效應 印尼在2045年前躋身高所得、高科技的
阿梵之死不僅引發舉國激憤，他被 已開發國家之列。同時，他進一步結合
裝甲車壓過的最後身影，更被印尼網友 國民健康、糧食安全與地方發展等多重
視為與六四天安門事件、阿拉伯之春對 目標，提出「全國學生免費營養午餐計
應的「官逼民反」象徵。但事實上，印 畫」，承諾在2029年連任選舉前，為全
尼社會的不滿積累已久，尤其自今年 國8,200萬名學童每日提供至少一份免費
（2025）年初以來，圍繞預算分配不公 餐點。
與經濟低迷的抗爭，便接連不斷──以 普拉伯沃認為，對印尼的下一代而
8月25日開始的國會外抗爭為例，群眾 言，由政府提供免費營養午餐不僅攸關
憤怒的焦點就特別指向被稱為「自肥條 健康，更關乎國家未來人才的培育。因
款」的國會議員住宿津貼。 為印尼雖擁有2.85億人口、是世界第四
自從本屆印尼國會於2024年10月就 大人口國，但城鄉差距與貧富不均依然
職以來，印尼人民代表會議（下議院） 嚴重──根據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
便以「議員宿舍年久失修、不適合居 （WFP）估計，印尼全國8,200多萬名未
住」為由，替每名議員核發一筆數額不 成年人口中，至今仍有8.5%的兒童營養
明的住房津貼。一開始，這筆津貼並未 不良，發育遲緩比例更超過20%。
受到社會關注，直到近月外界才揭露： 長期以來，各方專家也一直呼籲印尼
這筆津貼不僅不是實報實銷，而是以定 政府，應以學校營養午餐為起點，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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