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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象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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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1月17日
2025年01月17日

消失在我的回憶深處了。 克里夫、他快樂的主人─
唐老師用她腫著舌頭 ─是個我後來不禁羨慕起
不被記錄的黑戶童年 的普通話向我解釋，這裡 來、一頭金髮的白人小女
美麗國度 Beautiful Country: A Memoir 是給那些不會說英文的學 孩──以及他們的朋友陪
生 的 教 室 。 同 時 ， 這 個 伴著我。
作者/ 王乾 Qian Julie Wang 房間也是給──我勉強聽 包圍無證移民的
精選書摘 清──那些擁有「特殊需 焦慮真空
獻給沒有留下任何記錄的童年 求」的孩童的。我完全沒 因為相信我第一天時

「我在這裡生的，我一直住在美國！」爸爸教我說的這句話像咒語。 頭緒「特殊需求」到底是 已 經 學 會 怎 麼 自 己 過 街
什麼，但我還是問說這間 到 血 汗 工 廠 ， 第 二 天 媽
教 室 裡 還 有 誰 不 會 說 英 媽並沒有到學校階梯上來
▶ 接上期 廊 後 ， 珍 妮 鬆 開 她 的 手 他們也伸手指著我，一邊 盯 著 我 ， 但 還 是 告 訴 自 文，她卻告訴我我是唯一 接我。我來到她身旁的凳
▹▸▹▸▹▸▹▸▹▸ 臂，並再度轉向我。 大笑起來。他們推開廁所 己無視胃痛、頭痛、全身 一個。 子上時，閉口不提我學校
為什麼啊，我心想， 也許，我心想，她現 的雙開門時，臉上依然因 的痛。一切都會變得更好 這間教室裡有這麼多 生活的轉變，在我們整段
她幹嘛想要字更小一點？ 在準備好要當朋友了吧。 爆笑而皺成一團，手指也 的，我心想，只要我在外 學生，但只有一個老師， 輪班期間，以及走回家的
我剛才盡量寫大，這樣她 「乾，」她以自以為 仍然指著我。 頭的階梯見到媽媽，並在 且比我在學校裡看到的所 路 上 都 沒 有 。 一 如 我 所
從前面才看得清楚啊。我 嚴肅的語氣宣布，「我是 我把雙手放在滾燙發 血汗工廠裡吃點飯，安撫 有 老 師 都 還 年 輕 很 多 。 料，媽媽在下班後總是相
聳了聳肩，在牌子的另一 唐老師的最愛，這就是為 紅 的 臉 龐 兩 側 ， 躲 避 著 一下我空空如也的肚子就 唐老師在離開前快速向她 當安靜，不過雖然沉默，
面複製了我剛寫過的字， 什麼她選我幫你，但我只 同 學 們 的 目 光 ， 很 多 人 好。 介紹我，可是我和那個老 卻試著隱藏她在吸鼻子的
這 次 盡 量 寫 小 ： W A N G 會在上課時間幫你而已， 已經看到我了，而且也還 上學第二天， 師的互動實在微乎其微， 聲音，我也很識相假裝沒
QIAN。 而 且 ， 是 在 我 想 幫 的 時 在笑。我走進相鄰的那扇 被帶去「特殊需求」 使得我甚至都記不得她的 注意到。我不知道為什麼
唐 老 師 眉 頭 深 鎖 ： 候，懂了沒？」 門，並在某個女孩給了我 教室看中文繪本 名字。新老師的雙眼友善 有必要假裝，只知道她想
「不是像這樣⋯⋯是小⋯ 我 回 瞪 她 大 大 的 棕 一個哀傷的微笑之後，跑 我在美國上學的第二 又溫柔，但卻紅通通的， 要我這麼做，而我就跟以
⋯小寫⋯⋯你知道差別在 眼，她瞇起眼睛，變成怒 進其中一個隔間，並碰一 天早上，爸爸在學校大廳 下方還有眼袋。她帶我到 前一樣無比渴望讓媽媽開
哪嗎？」 視。 聲 把 門 關 上 。 解 放 完 之 放下我，我從那邊上樓並 房間另一頭的一張迷你桌 心。
我搞不懂她到底要說 「午餐時間，你就得 後，我繼續坐著，沒有沖 找到教室，然後一臉順從 子，對面是那個在塗色的 要一直到我已經上床
什麼，並覺得一定是因為 靠自己啦。而且你也想都 水，我坐在那想著在中國 坐在珍妮身旁，感覺到我 男 生 ， 並 遞 給 我 一 本 繪 蓋好被子，眼睛和耳朵也
蜜蜂螫了她的舌頭，她講 別想跟唐老師抱怨我，因 時，我的班上是怎麼樣只 糾結的胃，預期無法理解 本，上面每頁都有幾個中 都因為睡意悶悶的，爸爸
話才這麼好笑。唐老師察 為沒人懂你跟你的魯蛇語 有一間廁所，男孩女孩輪 的漫長一天即將到來。這 文字。 才 輪 完 自 助 洗 衣 店 的 班
覺我茫然的表情，於是放 言，只有我懂而已。」 流使用的。我也坐在那想 時，唐老師示意要我到她 我 用 普 通 話 向 她 解 回到家。爸爸的工作很辛
棄。 我們倆誰都沒動，我 著 爸 爸 和 媽 媽 告 訴 過 我 在教室前頭的辦公桌。 釋，我好幾年前就讀過這 苦，但不像那些他告訴過
「沒關係的，乾，你 繼續瞪著她，困在僵局之 的：普通話並不是魯蛇的 「乾，」她的語氣這 本書了，且我的程度已經 我們，他在我們抵達之前
會學會的。」 中。 語言，而是代表受過教育 麼溫暖，讓我知道後頭一 遠遠超過讀中文繪本，但 做過的工作那麼辛苦；當
從 來 沒 有 人 叫 我 「現在要吃午餐了， 的語言，且任何講不好的 定緊接著壞消息，「你跟 就算她懂普通話，她也選 時，他的工時很長，是在
「 乾 」 ， 前 面 卻 沒 加 上 快滾啦。」 人，八成都是個農夫。我 我來。」 擇不回答。她大多數時間 一個他說是專門給發瘋，
「王」，或是在後面再加 撂下這句話後，她就 坐在那，因我單純生活方 我得跟著她走。 都在陪那個塗色的男孩， 且應該要被關起來的人住
上一個「乾」的，但那天 回到竊笑的朋友身旁了。 方面面所面臨的改變困惑 我 的 思 緒 如 萬 馬 奔 他那時已經塗完藍色的兔 的地方工作。他是唯一在
剩下的時間中，唐老師和 我 得 去 上 廁 所 才 行 不已，全程還聽著我肚子 騰。我被發現了。早知道 子，並開始在畫書桌。 那工作的中國人。他跟我
珍妮卻都這麼叫我，也只 ──事實上，我好幾個小 的咕咕聲，同時擁有黑色 我應該多說幾次爸爸教我 那天剩下的時間，我 們說，其他同事都會辱罵
這麼叫我。就這樣，我重 時前就得上了。我之所以 數字的白底大時鐘滴滴答 的那句話的！現在太遲了 都在孤寂中度過。沒人找 他，並且拉幫結黨，所以
生成一個和她的姓氏分開 等待，是因為我不想問珍 答走著，分分秒秒流逝， 嗎？ 我說話，只留下那本繪本 他總是必須負責處理最糟
的女孩，是個和在中國的 妮並惹火她，但我又不知 直到我猜很快就是時候回 「來，拿著。」這似 跟我作伴。不過午餐時間 糕的工作，像是洗馬桶還
過往分離的孤兒。 道廁所在哪，所以我和小 去上課了。接著我慢慢起 乎是個不可逆的轉變，因 就沒那麼痛苦了，教室走 有幫病人洗澡，還要在他
你們根本 孩組成的浪潮一起排隊， 身，沖水，離開我唯一的 為唐老師拿起我的背包。 廊對面就有間廁所，那一 們逃出浴室時到走廊上追
不需要壓低聲音 湧入一個巨大的空間，裡 庇護所。 又 一 個 不 可 逆 的 轉 變 。 整個小時我都平平和和、 他們，而他們在地板上滑
我在濃霧中度過那個 面有一張張長凳和桌子， 那天剩下的時間，以 難道唐老師不知道我的背 安 安 靜 靜 躲 在 裡 頭 。 老 倒時，光裸的屁股蛋和雙
早上。感覺就像是我又回 跟 在 血 汗 工 廠 裡 一 樣 ， 跟早上相同的方式度過。 包因為一路從中國飛到布 師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 腿 都 還 滴 著 水 。 爸 爸 解
到了飛機上，耳朵的門都 只不過這裡更亮，也更好 有幾次，我鼓起勇氣問珍 魯克林，又從布魯克林來 我，而我在想我要不要乾 釋，在我們的新世界中，
關了起來，珍妮和我沒說 聞。巨大空間的另一頭是 妮 現 在 到 底 是 發 生 什 麼 到這裡，已經精疲力盡了 脆就去血汗工廠好了。 其他人都只把我們當成亞
什麼話，只有在唐老師告 兩扇門，我離開大空間， 事，但她表現得好像我不 嗎？但是當然了，她怎麼 最後，我決定回到教 洲人看，像是韓國人、日
誡她的時候，才時不時隨 朝門接近，這時有個男孩 存在一樣。某一刻，唐老 可能會知道呢？我在這裡 室，畢竟，我在中國都住 本人、菲律賓人、泰國人
便翻譯個幾個字給我聽。 從其中一扇門走出來，而 師過來看看我是不是理解 生的，我一直住在美國。 了7年，已經有一部分的 之類的，並把我們一視同
彷彿經過了好幾週的時間 裡頭傳出水聲和馬桶沖水 一切，而珍妮在我能反應 和全班快速又嚴肅地 順從深深烙印在我心中。 仁視為最弱小的種族，渺
後，唐老師告訴我們午餐 的聲音，所以門一在他背 過來之前便開始說話，用 下了句命令後，唐老師牽 不過叛逆使然，我在回去 小又脆弱。他跟我說，在
時間到了，所有孩子都站 後彈上，我就推門進入。 英文解釋著某件事，代替 起我的手，帶我走到走廊 的路上還是拿了幾本英文 中國，大家會把他當成一
起身來。我不知道還能做 我 如 此 迫 切 想 要 解 我回答，這使得唐老師再 盡頭，來到一間擁有一扇 繪本，那個下午就改成和 個成人，但在美國，他卻
什麼，於是便跟著珍妮； 放，害我沒有察覺有哪邊 次眉頭深鎖盯著我看。我 扇巨大窗戶的房間，其中 這些繪本一起度過。其中 不再是個成人。
她跑向那個穿粉紅色裙子 怪怪的，直到我走到隔間 一言不發，不想分化我最 一扇開向走道，但另一扇 一本的主角是隻大紅狗， ◂◃◂◃◂◃◂◃◂◃
的女孩，和她手勾手，她 的門前，接著我得用力眨 接近朋友的人，但我胃底 把房間內部分成兩半。我 在那個下午，我漸漸理解 未完待續 ◀
們倆轉過身盯著我，然後 眼才能發現，事實上，很 的某個東西一抽，我只好 看見一個小孩在真實大小 到他名叫克里夫，因為書
又轉回去說悄悄話並噗哧 多東西都很不對勁。我花 把臉靠在前臂上，一隻手 的堡壘中玩耍，另一個和 封上就是這個字，且他出
笑了起來。 了太久才發覺裡面只有男 堆在另一隻手上，而這讓 我年紀差不多的則是坐在 現的每一頁上也都有。我
你們根本不需要壓低 孩，到了那時他們已經開 我非常心滿意足，就這麼 一張小書桌前，拿著根藍 覺得很幸運，幸好爸爸在
聲音，我心想，反正我又 始大笑和指指點點了。我 持續到那天結束。 色蠟筆在塗色，還著得兔 離開中國前，有教我很多
不會說英文。 的雙頰發熱漲紅，從雙開 那天結束時，我和午 子輪廓的內外全都是。當 英文字和發音，因而那天
我跟著笑開懷的雙人 門衝出男廁，卻只是又撞 餐時間一樣，跟著同學的 時還有其他孩子在房裡轉 剩下的時間，我都帶著更
組走下階梯，經過兩道走 上兩個男孩，一會兒後， 人潮。我察覺唐老師死死 來轉去，但他們已經逐漸 愉快的心情度過，因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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